来源:央视新闻客户端
251万元存款在银行卡内神秘消失、看守所里一段发往缅甸勐拉的特殊视频、境外诈骗窝点的残酷真相——这些看似不相干的片段,却牵扯出一张庞大的电信诈骗网络。这一切,都要从一起离奇的报案说起,黑龙江七台河的一位市民称自己银行卡内251万元存款凭空消失不见了。这笔巨款究竟流向了哪里?
画面中这位泪流满面的女子,姓李。此刻被羁押在七台河市看守所。她哭诉的话,不是说给民警,而是说给那个让她走上歧路的丈夫。

李某:我会照顾好家里,照顾好你母亲,你要不回来,我跟你离婚。

在看守所里,李某哭着表示一切都是丈夫让她做的,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。她的丈夫胡某,正身在缅甸勐拉,参与着一个庞大的电信诈骗网络。这条发自看守所的视频,能唤回李某迷途的丈夫吗?而他们参与的,又是一桩怎样的案件?

时间回到2024年9月,当时,七台河市民翟女士神色慌张地冲进七台河市公安局桃山分局报案,一进接警大厅,翟女士便向民警道出惊人消息,她银行卡里的251万元,竟然凭空消失了。
钱款分6笔
转给了多个不同的个人账户

251万元!不管对公司还是个人而言,无疑都是一笔巨款,为了弄清钱款去向,办案民警第一时间赶到银行查询流水,结果却令人担忧,钱分6笔,转给了多个不同的个人账户。

七台河市公安局桃山分局反诈中队民警 赵彦峰:被害人卡内的两百余万资金,是分多笔,有十五万、三十万、五十万等多笔资金,转给了不同的个人银行账户,因为个人银行账户是有账户名的,我们询问被害人是否认识这些账户姓名,但是被害人都答不上来。

看起来这非常像是翟女士本人操作的,但她却矢口否认,情绪激动。是她自导自演,还是另有隐情?案件的调查,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。
谁操作的转账 几经劝导当事人说出实情
翟女士始终咬定钱不是自己转的,无论民警和家属如何劝导,她都守口如瓶。案件陷入僵局,直到几天后,翟女士才在家人的反复劝说下松口。

七台河市公安局桃山分局反诈中队民警 赵彦峰:发现被害人手机中安装有疑似木马软件,这种软件能够拦截被害人手机短信息等各类信息。所以我们初步确定,被害人被电信诈骗了。

七台河市公安局桃山分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 邹飞:分很多次,很多天,包括她家属也对她进行劝导,之后才对我们说,她资金是怎么没的。
陷入“公检法”骗局
女子遭假警察恐吓

原来,在报警之前,翟女士接到一个自称是七台河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民警的电话,对方声称翟女士卷入了一起金额高达上千万的洗钱案。

被害人 翟女士:当时我就蒙了,因为我涉及什么案情啊,我也不知道。后来他说你涉及洗钱案,犯罪团伙抓住了,说这里有用你的卡转出去300多万。

除此之外,对方还说出了翟女士涉案的银行卡卡号。但经过核对,翟女士发现自己并没有这张卡。自称警察的人在电话中沉思一会,表示很可能有人盗用了翟女士的身份信息。

紧接着,电话被转接至所谓的上海警方。对方在通话以及微信视频中,给李女士发来了她的通缉令和案件现场照片。

被害人 翟女士:说嫌疑人家里的银行卡,其中就有一张是你的卡。我说但是我没做过这种事,然后他说光你自己说不行,法律不允许你自己说你没干。

这名所谓的“警察”说,因为无法确定翟女士是否涉案,所以要配合他们调查。同时对方还十分严肃地警告翟女士,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此事。

被恐惧裹挟的翟女士大脑一片空白,完全丧失了判断能力。她按照骗子的指令,将个人及公司货款共计251万元转入到了一张银行卡内后,又下载了一个名叫“公安系统5.85”的涉诈App。两天后,251万元全部消失。她还浑然不知自己被骗。

被害人 翟女士:你说人一辈子能挣多少钱啊,那都不想活了。当时家里好几个人看着,就怕我轻生。
追赃挽损
“钱到哪我们到哪”
追赃行动立即展开。资金流向显示,被骗的251万元钱已在浙江、陕西、天津三地分成6笔钱被取现。调查中,民警发现这些钱竟然被一群60岁左右的老人给分批取走了。

七台河市公安局桃山分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 邹飞:先追着钱走,钱到哪我们到哪,争取为被害人追赃挽损。
在浙江,公共场所视频拍下的第一名取款人,竟然是一位60岁左右的老人。
取款人出现
竟然全是老年人
画面中,取款的老人抱着沉甸甸的钱袋,好几次差点滑落,每走一步都显得十分吃力。和这名老人一样,其余5名取款人员都是年迈的老人。那么,这些老人为什么会参与到电信网络诈骗中?

七台河市公安局桃山分局反诈中队民警 赵彦峰:我们找到这些一级卡卡主的时候,发现这些卡主的年龄都偏大,问他们取现的情况的时候,他们回答都如出一辙。
谎称发放扶贫款
诱骗老人沦为“工具人”

民警询问得知,6名老人在取款之前,都曾接到过一个类似的电话。打电话的人自称是扶贫工作人员,要给他们发放扶贫款项,但想要顺利拿到扶贫款,需要老人们满足一个条件。

七台河市公安局桃山分局反诈中队民警 赵彦峰:因为你名下的银行卡流水不够,需要进行一定的包装,所以这些老年人的银行卡内就会收到所谓的流水的转入,但实际上这些流水是电信诈骗被害人的被骗资金。

显然,这些老人被骗子“发放扶贫款”的谎言给利用了,出卖了自己的银行卡,成了诈骗分子的“一级卡卡主”,不知不觉间,变成了“电诈工具人”。取款后,这些老人会按照指令迅速将钱交给下一个环节的人,这些人被诈骗分子称为“车队车手”。

七台河市公安局桃山分局反诈中队民警 李宇萌:视频前方男子是车队取现人员,后面是一级卡卡主,涉案资金就在包里。他们走到这个地方,就在这个角落,实现了将涉案资金转移。一级卡卡主将包内的现金交到了这个取现的车队人员手里边,他把现金放到他随身的背包。

浙江的抓捕组通过反复观看沿途公共场所视频,最终锁定了一名陪同老人取钱的车手李某。李某45岁,有吸毒前科,半年前刚刚刑满出狱。

李某到案后,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实。他是通过网络接触到了境外的电诈分子,每成功取款一次,他能够拿到500到1000元不等的报酬。李某说,为了防止他们这些取款车手黑吃黑,境外电诈分子对他们采取了很多反制与威胁的措施。

七台河市公安局桃山分局反诈中队民警 李宇萌:身份信息、家庭住址、父母的工作单位、妻儿老小所有信息都会搞到,通过这种方式,并且让你录视频。我知道我即将参与的是电信诈骗取现的行为,这个钱是涉案资金,如果我将此笔资金黑掉,或者私自占有的话,将会涉嫌盗窃、诈骗罪,我愿承担一切的法律责任。
电诈团伙安排暗哨
监看赃款流动过程

除此之外,每次车手在取款的时候,境外电诈分子还会安排暗哨,盯着车手的一举一动,直到赃款流向下一个环节。
七台河市公安局桃山分局反诈中队民警 赵彦峰:车手一般都是在当地,将这些资金转交给虚拟币商人,虚拟币商人收到赃款后,将对应的虚拟币转入至境外的电信诈骗分子的账户内,以此来实现电信诈骗资金的转移。
“车手”将钱转交给“虚拟币商人”

李某交代,每次与虚拟币商人见面时,对方都把自己伪装得严严实实,根本看不清脸,双方都是以暗号对接,所以他也无法向民警提供有价值的线索。尽管条件有限,但警方根据李某交代的转款地点,反复查看公共场所视频,最终锁定这名虚拟币商人王某。成功抓捕王某后,民警从他随身的背包内,搜出了50万元现金。经过审讯,这笔钱,正是电诈分子从翟女士手中骗来的赃款。
转移赃款一千万元 获利数十万元

与此同时,陕西抓捕组也传来好消息,他们成功锁定了另一名车手朱某以及虚拟币商人林某叔侄。

从林某的身上,民警查获涉案赃款一百多万元。在大量证据面前,林某彻底放弃了抵抗,并交代了所有犯罪事实。

七台河市公安局桃山分局刑侦大队民警 徐辉:通过侦查,犯罪嫌疑人林某,在一个月内,通过买卖U币的方式,给境外的诈骗分子转移赃款大概在一千万元左右,这样他每个月以百分之二的提成来说,一个月就能有二十几万元的获利。

随着浙江、陕西涉案人员的相继落网,天津抓捕组也锁定了车手白某、韩某。民警发现,他们在将钱转移给虚拟币商人后,又连夜赶到了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。

七台河市公安局桃山分局反诈中队民警 赵彦峰:追踪这两名犯罪嫌疑人到达了齐齐哈尔市,在第二天早上,我们抓捕组分别在两家银行,将两名犯罪嫌疑人抓获。当时从每人手中扣押了20万元的资金,经过我们初步分析,这扣押的40万元资金,应该是其他的电信诈骗被害人的被骗的资金。
资金链条高度相似
牵出另一起跨境诈骗案
警方在追查资金时,意外截获了40万元赃款,牵出另一起跨境诈骗案。一名英国留学生被“国际刑警通缉”的谎言裹挟,向母亲骗取70万元“保证金”,而这笔钱的流向,与翟女士被骗案的资金链条高度相似。顺着线索追查,警方联系上了这名被骗留学生的母亲。

七台河市公安局桃山分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 邹飞:通过后期侦查发现,这40万元是广州市一名被害人所被骗的资金。

被害人母亲 张女士:我一共转了六十万元,他自己手上有十几万元,所以一共七十五万元,他就转给人家七十万元,他自己卡上还有五万元。

警方意外截获的这起诈骗案,被害人姓孙,是一名留学生。视频中,张女士讲述了她儿子被骗的详细经过。
留学生自证清白
向假警察交“保证金”

张女士说,案发当天,她儿子刚刚落地英国,在返回学校的路上接到的诈骗电话。因为自身清白,她儿子也没有当回事。然而刚挂断电话,一名自称是大使馆的人也打来电话证实此事,并把电话转接给了所谓的国际刑警。

被害人母亲 张女士:他是一个人住的宿舍,刚好进了宿舍就跟对方视频,对方就出示一些通缉令之类的给他,他就吓住了,然后思维就跟着别人走了。他不直接告诉我这件事,而是骗我说,他们学校打击英国留学生打黑工的现象,要求每个留学生要提供资产证明。

陷入骗局的被害人,已经完全丧失了判断能力,不断地向视频中的假警察进行辩解。见时机成熟,骗子又开始诱骗、恐吓被害人,让他交纳保证金,否则马上对他采取抓捕。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,被害人编造了一个理由骗母亲转钱后,就将钱打入了骗子所谓的安全账户中。

钱款刚刚到账,远在万里之外,天津的车手白某、韩某便按照电诈分子的指示,第一时间赶到黑龙江齐齐哈尔,陪着一级卡卡主取走了其中40万元的钱款。

被害人母亲 张女士:虽然我报案的时候有立即冻结账号,但是账号肯定是没钱的。非常意外地马上就收到七台河那边抓到了两个犯罪嫌疑人,我们也是靠工资吃饭的,钱找回来是很难得的,给我们很大的弥补。
资金流动横跨多省
最终直指境外
案件临近收网,警方的追查却不敢停歇。这条由黑龙江七台河蔓延开的资金逃亡路线,如同一道暗线横跨多省,最终直指境外缅甸勐拉。警方调查显示,一名到案的虚拟币商人李某和身处境外的胡某相互勾连,转移资金。而胡某的妻子正是李某,也就是节目开始在看守所录下视频的女子。这段影像成了警方追缉链条上,撕开跨境电信诈骗网络犯罪的又一道裂口。

李某:我已经把我们帮助电信诈骗转移资金的事已经跟民警说清楚了,然后你极力配合,早日我们出来团聚。我会照顾好家里,照顾好你母亲、照顾好女儿、照顾好儿子,照顾家里。我知道回去我爸妈会逼我离婚,但我不会离,我会等你的,到时候我会来看你的。

这段视频果然起到了效果,胡某看到视频后,主动联系了警方。
视频中,胡某坦白,起初,他偷渡到境外,跟着表哥在赌场干活,本想赚大钱,结果每月收入仅够糊口。
境外参与诈骗
还把妻子拖下水

胡某透露,自己通过表哥接触电诈集团,可电诈集团十分狡猾,等级森严,隐藏极深,他至今仍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。而自己本想着多赚点钱,让妻子在国内帮忙转账,没想到最终也把妻子拖下了水。
参与电诈犯罪
夫妻均获刑

胡某最终选择从缅甸勐拉回国自首。今年6月7日,李某、胡某等人犯掩饰、隐瞒犯罪所得、犯罪所得收益罪,被七台河市桃山区人民法院判处一年至两年七个月不等有期徒刑。截至目前,警方共抓获20余名涉嫌参与电诈犯罪人员,追回被害人资金197.54万元。但还有更多被害人的钱,已通过虚拟币流向境外。
贪的是蝇头小利
毁掉的是一个个家庭
在整个电诈黑色链条中,有人是被蒙骗的一级卡主,有人是被利诱的车手,还有人是抱着发财美梦偷渡境外的参与者。电诈不是获利的捷径,而是吞噬人生的猛兽。充当电诈帮凶,贪的是蝇头小利,毁掉的是一个个家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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